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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內(nèi)容”還是教“形式”，這不是個問題
教“內(nèi)容”還是教“形式”，這不是個問題朱煜
我的江蘇朋友張學青，聽了浙江王春燕老師執(zhí)教的《猴王出世》后寫了些感想，其中講到了“教內(nèi)容還是教形式”的問題，還說王老師的課引起了“廣泛討論”。恰巧，我對這個問題也頗有興趣，于是找出《人民教育》2009年第2期，把王老師的課堂實錄看了兩遍。過了一天，我又在《課程教材教法》2009年第1期上讀到了王老師的課堂實錄和老師們的討論。兩本教育類雜志在同一個月中對一位小學語文教師的同一堂課做出如此迅速的反應，這很少見。這堂課人們議論的主要問題有兩個：一是略讀課能不能上成精讀課？二是語文課，是教課文內(nèi)容還是教表達形式？這里，我只想談談第二個問題。
張學青老師對《猴王出世》一課的教學有自己的看法，她說：“像《西游記》這樣的文學經(jīng)典應以怎樣的方式進入課堂呢？我以為，還是要以文學的方式還它一個文學。試問：閱讀小說的目的是什么？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將選擇并擁有自己的人生道路，可是我們的人生經(jīng)歷是多么有限，我們對事物的感受又是多么膚淺。我們希望生活在一個更廣闊的世界里，希望感受各種各樣的人生滋味。小說，就可以滿足我們的這種愿望，帶我們走進作者‘構(gòu)筑’的各種各樣的世界里，去經(jīng)歷那個世界里所經(jīng)歷的人生。在自覺與不自覺中，我們的思想、視野拓展了，人生經(jīng)驗和情感體驗也豐富了，對自己的人生選擇也便多了一些自覺。如果在這其中，又領悟到了小說創(chuàng)作的秘訣或是感受到了語言文字的精妙，那也是副產(chǎn)品。因為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小說家的。在小說的世界里成長，其意義遠比學到一個好詞好句重要。如果我教《猴王出世》，就不會把重點放在‘怎么寫’上，而會以‘石猴何以成王、它與眾猴的區(qū)別在哪里’為主線，引導學生細讀文本，發(fā)現(xiàn)石猴的性情和品格�！�
基于上述分析，張學青老師做了如下設計：
1.“食草木，飲澗泉，采山花，覓樹果；與狼蟲為伴，虎豹為群，獐鹿為友，獼猿為親；夜宿石崖之下，朝游峰洞之中�！蓖怀鏊淖杂商煨浴⑺臒崆榕c活力、他的良好而廣泛的人際關系。
2.“我進去！我進去！”這就是“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強者為尊該讓我，英雄只此敢爭先”的猴頭。英雄之所以成為英雄，往往并不僅僅在于他做了什么，而在于他意識到自己所承擔的使命。不管里面是什么，都要往前闖一闖。
3.“瞑目蹲身”“一縱”“住了身，定了神”“仔細再看”“再走再看”一系列動詞，展現(xiàn)了一個舉重若輕、膽大心細、機靈而又智慧的石猴。
4.“真?zhèn)�是我們安身之處。里面且是寬闊，容得千百口老小。我們都進去住，也省得受老天之氣�！碧降煤米√�，想到的是眾猴同去。有難獨當，有福共享，現(xiàn)代的領導人要學學石猴的素質(zhì)。
5.“你們才說有本事進得來，出得去，不傷身體者，就拜他為王。我如今進來又出去，出去又進來，尋了這一個洞天與列位安眠穩(wěn)睡，各享成家之福，何不拜我為王？”自此，“石猴高登王位，將‘石’字隱了，遂稱美猴王�！�
有點猴急，但卻不乏王者的自信�！懊篮锿酢边@一名號很有意思，美哉猴王，美在哪里？這是可以收得住全篇的一個話題。此外，作為《西游記》的節(jié)選，還有一個任務就是引發(fā)學生閱讀《西游記》的愿望。照我對學生閱讀心理的猜測，學生大概不會因為《猴王出世》中的語言很有特色，就去找原著來閱讀。假如拋給學生一些話題或者問題，他們閱讀原著的興趣就有可能被激發(fā)出來。例如：
1.這一課中石猴將自己的名號改為“美猴王”，在后來的故事中，他還有哪些名號？是在什么時候什么情況下命名的？
2.西游路上，誰的法力最高？誰的兵器最厲害？一路經(jīng)歷了八十一難啊，你認為哪一難最為艱難？
我覺得，較之王春燕老師把品讀具體詞句的表現(xiàn)形式當作本課的教學重點，張學青老師的設計更合適，因為文學作品用這樣的方式來教效益更大。另外張學青老師在自己的文章里還補充道：“竊以為，《西游記》中對人物形象的刻畫，并不是十分出色……比起《水滸傳》來遜色很多。我覺得吳承恩的《西游記》最大貢獻在于將神話、童話的特性融在小說里，其豐富的想象力是讓人驚嘆的�！北M管如此，王老師上這堂課的意圖—要由重“內(nèi)容”轉(zhuǎn)變?yōu)橹亍靶问健�，讓學生通過學習，培養(yǎng)起關注課文如何運用語言文字、如何變得“精確妥帖”的興趣，提升語文素養(yǎng)——完全是正確的。
李海林先生對語文教材的價值有過一段十分精辟的論述：“語文教材是由相互之間在內(nèi)容上沒有必然聯(lián)系的若干篇文章組成的。這些文章，原本并不是作為教材而編寫的，而是作為一種社會閱讀客體存在的。它們原本作為社會閱讀客體而存在的價值，可稱之為‘原生價值’。……但是，這些文章一旦進入語文教材，它們的價值便發(fā)生了增值和變化。它們原本所有的傳播信息的價值仍然得以保留，但它們又增加了一種新的價值，即‘如何傳播信息的信息’。這種‘如何傳播信息的信息’即我們所謂的‘教學價值’。……學生閱讀教材里這些文章的目的，本質(zhì)上不在獲得它們所傳達的信息本身，而是這些文章在傳達信息的時候所產(chǎn)生的‘如何傳達信息’的信息。我們稱這種‘如何傳達信息的信息’為‘言語智慧’�！边@些論述從學理的層面為我們詮釋了“內(nèi)容”與“形式”的概念以及關系。“如何傳播信息的信息”，我的理解，就是“怎么寫”或者是“表達形式”。如果教師在教學中不著眼于幫助學生獲得言語智慧，那么語文課就會失去其本質(zhì)屬性。
張老師問道：“是不是只有關注了課文‘怎么寫’才是真正的語文課？”
通過上面的闡述，我可以負責任地回答：“是的�！�
學生閱讀一篇課文，首先了解的是其原生價值，因為原生價值是顯性的。小學生對教材的原生價值基本都能自己讀懂，于是有些教師在教學中常忍不住把基于自身經(jīng)歷而產(chǎn)生的對課文的解讀傳遞給學生，我認為這樣做沒必要。因為即使傳遞了，學生沒有相關的經(jīng)驗，也體驗不到，倒不如留下一點空白，等學生人生經(jīng)歷豐富了，讓其自行體悟。與之相對，教材的教學價值是隱性的，是學生不會自覺關注的，是他們讀不出來或者讀不懂的，必須由教師來教。比如《荷花》一課中的“白荷花在這些大圓盤之間冒出來”一句，學生自己讀“冒”字只能感受到是“生長”的意思。經(jīng)過教師的指點，學生就能體會到“冒”字寫出了細長的花莖從荷葉間伸出，與水面的荷葉形成的一種獨特的視覺效果。再如魯迅的名句“在我的后園，可以看見墻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學生讀后所能掌握的原生價值就是后園有兩株棗樹，但通過教師的教學，學生就能體會到這種特殊的表達方式寫出了作者觀察視線的轉(zhuǎn)移。由于教材的教學價值不僅是隱性的，而且還緊緊地與原生價值相融合在一起，所以，許多教師在教學中經(jīng)常會不經(jīng)意地將其混淆。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呢？我以為，關鍵是教師在鉆研教材、設計教案、實施教學、檢測評價等各個環(huán)節(jié)中要始終具備一種明確的意識——在語文教學中，學生掌握教材的原生價值不是閱讀的最高目的，掌握“如何傳播信息的信息”即言語智慧，才是最高目的。
有的教師認為，關注課文的表達形式就是抽象地講解寫作方法，會使課堂教學變得枯燥教條。其實，這是一種誤解。一篇真正的好文章，其表達形式必然與內(nèi)容緊密結(jié)合，所以不可能出現(xiàn)拋開內(nèi)容空講形式的情況。沒有了內(nèi)容，形式也就不存在了。我們還可以從另一個角度作一番比較：如果著眼于內(nèi)容進行教學，教師的講授就會因?qū)W生已經(jīng)懂了，或者因?qū)W生當下不可能懂而變得多余；如果從形式人手，既能使學生在課堂上完成從不會到會的過程，還能組織學生開展言語實踐活動，這樣就能將語文課真正上成言語實踐課，而言語實踐課才是語文課的本質(zhì)。在言語實踐課上，閱讀與表達緊密相連，不能分割。學生在學會表達的同時必定能更好地理解、體會內(nèi)容。在運用表達技能的過程中，學生能感受母語的美妙，獲得成功感，增強學習母語的興趣。如果教師設計得當、巧妙，通過言語實踐，還能對學生進行情感熏陶，提高思想道德修養(yǎng)和審美情趣，使他們逐步形成良好的個性和健全的人格。
其實，在現(xiàn)實的教學活動中，純粹指向內(nèi)容教學的課是幾乎沒有的，絕大多數(shù)的語文課都是既有指向“內(nèi)容”的教學環(huán)節(jié)，又有指向“形式”的教學環(huán)節(jié)。正因為兩者混雜，目標不清，所以就影響了教學效率。王尚文先生講，語文教學要始終著眼于語言文字怎么把人的情、意在作品中實現(xiàn)出來。所以，當下厘清教內(nèi)容還是教形式的問題，至關重要。
小學語文教材中的課文大致可以分成文章與文學作品兩類。不同的課文其教學目標應是不同的。教文章，是為了讓學生掌握言語技能，學會用語言文字自如地表達；教文學，是為了滋養(yǎng)學生的心靈，培養(yǎng)其審美能力，豐富其精神世界。文章教學的目標，人人都應該達到，而文學教育的目標，不需要人人都達到，事實上也不可能人人都能達到。對于這個問題，我們另作討論，這里不再贅述。不同的教材，教學課型也應該不同。教文章就必須上成言語實踐課。因此，我想，如果王春燕老師選的是一篇文章而不是文學作品，來實踐從重內(nèi)容到重形式的轉(zhuǎn)變，那效果一定會更好，問題也一定能說得更清楚。
教“內(nèi)容”還是教“形式”，這已不是個問題，因為教學界對此已經(jīng)有了研究成果。對于小學語文教師而言，要做的不是無謂的爭論，而是學習研究成果，創(chuàng)造性地應用于自己的教學實踐中，并總結(jié)出實踐經(jīng)驗，更好地服務于自己的教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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