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教育發(fā)展的“秘密武器”

   編者按   近幾年來，關于民辦教育的爭論焦點是，所有權歸誰？民辦教育是否可以營利？至于民辦教育是為高收入階層服務，還是也要為低收入階層服務？怎樣為低收入家庭服務？怎樣提高民辦教育的質量？等等，不知為何，討論者較少談及。這些問題，對于擁有大量農村人口，部分村、鄉(xiāng)、鎮(zhèn)迅速城市化的中國來說，尤為重要，應該成為今天我們探討教育民營問題的一個重要議題。   近來興起的流動子女學校等民辦學校形式的發(fā)展，在不斷改變著人們對民辦教育的看法。但是，中國為低收入家庭舉辦的民辦學校尚不成規(guī)模，無法滿足人們的需要。   在這一方面，印度、非洲一些國家的做法也許有一定的借鑒意義。這些國家的私立教育，特別是私立獨資教育，在解決低收入家庭子女上學，提高適齡兒童的入學率，提高國民素質方面，起著重要作用。這些學校還和公立學校形成了競爭，為國家教育體系帶來了活力。   但是，在這些國家，目前仍舊沒有有利于私立學校發(fā)展的環(huán)境，有關研究也在這一方面“失語”。英國教授Tooley先生的新近研究成果不僅描述了這些國家私立教育發(fā)展的現狀，還對這些國家目前存在的問題提出了建議。他的研究，對中國民辦教育的發(fā)展有一定借鑒意義。   作為一位英國學者，我意識到中國人急于從西方學習教育經驗。但是，我相信，在私立學校在教育中的角色，特別是私立學校怎樣為窮人服務方面，來自印度和非洲的教育實踐更值得借鑒。   私立學校能否承擔教育重任   教育要滿足窮人的要求，私立學校能從中承擔起自己的責任嗎？2015年，要實現所有人都接受基礎教育的千年發(fā)展目標，私立學校能從中有所作為嗎？   對很多人來說，這些似乎是奇怪的問題。人們的感覺是，私立教育是為精英和中產階級服務的，窮人無福享受。但是，越來越多的證據都對這種看法提出了挑戰(zhàn)。例如，英國一家名為Oxfam的慈善機構考察了一定范圍的發(fā)展中國家，其教育報告指出，“私立學校只為少數有錢人服務這一觀念是不妥當的”，“花費較少，為窮人舉辦的私立學校已經應運而生”。另一家名叫TheProbeTeam的民間組織調查了印度北部四個邦的村莊，調查報告中認為，“人們會發(fā)現，即使在窮人家庭和弱勢群體，家長也會費盡周折，送他們的孩子到私立學校去讀書。他們對公立學校的夢想已經幻滅了”。   在這些發(fā)現的啟發(fā)和推動下，我受美國約翰·坦布里特恩基金的資助，一直在四個非洲國家——肯尼亞、加納、尼日利亞和塞拉利昂及印度的三個邦——安得拉邦、德里、北安查爾作研究。我們已經發(fā)現，為窮人舉辦的私立學校雖然通常未被政府認可，但是，它們無所不在。印度和肯尼亞的部分初步研究可以粗略描述這一點。   印度安得拉邦的首府海得拉巴的三個低收入區(qū)，被劃分為印度主要的貧民區(qū)，共有971所學校，其中60%是私立獨資學校，5%是受政府資助的私立學校，35%是公立學校。在這些貧民區(qū)，總計67%的孩子進入私立獨資學校，這些私立獨資學校聘請教師的數量占本地區(qū)總教師人數的74%。在私立獨資學校中，63%的學校未被政府認可。我們的研究人員調查了私立學校和公立學校的設施，結果令人大吃一驚。下表顯示，除了一項設施(操場)外，私立獨資學校比公立學校的結果要好，即使在未被認可的私立學校中也是這樣。換句話說，在海得拉巴，大多數窮人的孩子進入私立獨資學校，而且，它們比同一社區(qū)的公立學校提供了更好的設施。   學�；�礎設施調查數據在肯尼亞，城市調查集中于三個貧民區(qū)，其中之一叫Kibera，它是非洲撒哈拉以南地區(qū)最大的貧民區(qū)之一，人們生活在厚紙板和破鐵皮制成的簡陋小屋里。我們發(fā)現了很多私立學校，數目出人意料——不算在當地普遍存在的“非正式”教育中心(NFE)，Kibera有76個私立小學和中學，13349名注冊學生，此外還有59個幼兒園。粗略地說，1/3的學校由個人所有者管理，1/3由宗教組織管理，1/3由社區(qū)自助團體管理。而一項近期的新聞資料則認為，Kibera只有15所私立學校，兩個數字形成鮮明的對比。由于61%的學校不在政府名單上，這意味著，現有入學人數低估了肯尼亞就學兒童的總數。   免費教育政策對私立教育有什么影響   更重要的是，我們的研究對新的免費基礎教育(FPE)政策使入學率上升的主張?zhí)岢隽速|疑。FPE在肯尼亞始于2003年，世界銀行提供了約5000萬美元作為部分資助。據報道，這在舉國上下使小學入學人數增加了約130萬人。然而，我們的初步數據顯示，實際上這一政策可能加速了小學入學率的下降。例如，我們發(fā)現，自從FPE實施之后，Kibera的38個私立學校已經關閉。在盈余有限的情況下，即便失去一小部分學生，也會使他們資金周轉不靈。根據此前對這些學校生源的統(tǒng)計，聯系到現存私立學校入學率的下降，與公立學校增加的入學人數相抵消，我們的估算結果是，僅Kibera一個地區(qū)的入學人數就有可能凈降高達8000人。從關閉的學校中輟學的兒童，幾乎不可能在應該為他們提供服務的公立學校中尋找到位置，因為那里是如此擁擠不堪，或不能承擔其他許多“潛在花費”；也可能不敢冒險轉入另一所私立學校，因為在既定政策下，其他私立學校也可能關閉。學生的這種選擇看似合理。在這一方案中，他們可能會認為，公立學校入學人數的增加，僅僅是兒童從一所學校(私立)轉到另一所學校(公立)的結果。但是，至少，考慮到FPE對為低收入家庭服務的私立學校的沖擊，需要重新對它的效果進行完整的評價。   現在，一些人可能會爭辯，考慮到當前對貧民區(qū)私立學校低質教育的批評的話，這一方案至少反映了積極的效果。但是，結果還是證明，當貧困的家長被問到公立學校和私立學校的相對質量時，很多家長不同意這種評價。他們不滿意公立學校中的大班額，公立學校普遍的大規(guī)模，以及他們所看到的FPE實施之后教師和校長責任的惡化。的確，我們的調查數據佐證公立學校班額比私立學校班額大很多這一觀點——Kibera公立學校的師生比是1∶57，而私立學校是1∶23，在其他的貧困地區(qū)，這種差距甚至更大。   一位父親，在引入FPE之后，先是把他的女兒從私立學校轉入公立學校，隨后又把她轉回私立學校。他用一個類比總結了他的選擇：   市場上，如果你可以享受免費的水果和蔬菜，那么，它們即將腐爛。如果你想要新鮮水果和蔬菜，你必須自己掏腰包。   私立教育有什么，“秘密武器”   簡而言之整個世界上，私立教育已經是很多窮人接受教育的首選。問題是：在這些國家，當公立學校往往是免費的，或者收費很低時，為什么家長還要把自己的孩子送到私立獨資學校？我正在繼續(xù)進行這方面的研究。我對比了私立學校和公立學校學生的學業(yè)成績，想弄清楚到底是哪一種教育能提供更高質量的教育服務，我現在還沒有得出數據性結論。但是，其他的一項研究認為，家長寧愿選擇私立學校也不選擇公立學校，這是理智的選擇。例如，Oxfam的教育報告認為，“公立教育系統(tǒng)的缺陷，已經促使很多窮人家庭轉向私立教育系統(tǒng)”。“在某些情況下，這些私立學校是公立學�！�物美價廉’的代替品”。這可能是因為，“公共投入不足”，致使教學設備簡陋，師生失望。或者，至少在印度是這樣的，家長可能選擇私立獨資學校，這是因為，這里的私立獨資學校提供了英語教育，家長們相信，它們能夠提高孩子接受高等教育和找到工作的機會。最后，還有幾份材料指出，公立學校中的教師缺勤、低水平的授課，是家長選擇私立學校的主要原因。1999年TheProbeTeam的報告指出，他們的研究者在印度四個邦的公立學校做大量隨機抽樣調查時，只有53%的學校在上課。他們說：   在一些學校，某些教師不負責任的行為，每次都使學校關門幾個月或失去作用；在一所學校中，教師酗酒；另一所學校，校長讓學生做家務，包括讓學生照看孩子；還有一些例子是教師在學校里睡覺，一位校長一周去學校一次……如此等等。   TheProbeTeam評述說，在公立學校中，“一般而言，在時間上，在所花的功夫上，教學行為已經減少到最低限度”。重要的是，“這種狀況不僅限于少數不負責任的教師，——它已經成為一種職業(yè)生存方式”。印度經濟學家A.Sen先生在印度的西孟加拉邦進行的研究也發(fā)現了教師缺勤的高發(fā)率。Oxfam的教育調查報告把公立學校教師缺勤看作窮人家的孩子走向私立學校的主要原因。   這些問題在私立獨資學校鮮有發(fā)生。TheProbeTeam認為，公立學校的問題在私立學校是與生俱“無”的，他們發(fā)現，當研究者在村莊的私立獨資學校做隨機抽樣調查時，“課堂氣氛非常熱鬧”。   私立學校勝出公立學校的主要優(yōu)勢是什么？TheProbeTeam的報告簡潔地回答：負責。   在私立學校，教師對管理者負責(管理者能夠解雇他)，并且通過管理者對家長負責(家長可以讓孩子退學)。在公立學校，責任之鏈相當脆弱，因為，教師擁有終身教職，其薪水和晉升與他們的業(yè)績無關。絕大多數家長極其明顯地感覺到了這一對比。   教育券能否突破私立教育瓶頸   假定這樣的事實——當家長可以“用腳投票”時，他們全都會把孩子從公立教育體系轉到私立教育體系；私立學校承擔著更大的責任，那么，一個不言而喻的可能性就是：如果2015年所有的兒童都接受優(yōu)質基礎教育，實現“教育為所有人服務”的目標，也許我們可以研究私立教育從中承擔了責任。我們也許可以宣布，私立教育是成功的，并且要尋找一些方式，使之進一步完善，使私立教育成為“滿足所有人的教育需求”這一重任的主要回應者。   但是，奇怪的是，這似乎不屬于發(fā)展研究專家探索的范圍：例如，Oxfam的教育報告雖然認為，為窮人服務的私立學校毫無疑問地出現了，并且這些學校對窮人來說比公立學校要好，但是，最終還是老調重彈，認為，只有讓所有人接受公立教育，除此之外，“別無選擇”。從發(fā)展研究專家那里流傳下來的說法似乎表明，家長是被“誤導”去選擇支持私立學校，他們的子孫將被拉回公立學校！為什么是這種情形？   似乎有一個顯而易見的重要原因：私立學校需要收費，因此，對身無分文的家長來說遙不可及�，F在，我們要弄清楚，這些私立學校的收費都非常低：我們目前在海得拉巴學校里的研究表明，每人每月的平均費用是8元到16元；我們已經在肯尼亞、尼日利亞和加納調查的學校里發(fā)現了相類似的收費額，其中把稍高的生活費用也考慮了進去。毋庸置疑，事實是，即使是如此低的花費，也已經超出了一些人的支付能力——這些費用可能已經達到了一位人力車夫預期收入的10%；一個有5個孩子或更多孩子的家庭，這樣的花費已經超過了極限。但是，這能否認私立教育可以承擔更多教育責任嗎？或者，這實際上啟發(fā)了解決私立學校問題的系列方案嗎？   確實，我們在海得拉巴所進行的早期研究啟發(fā)了未來的研究工作。在這一研究項目的15個學校中，我們發(fā)現，他們拿出了15%的位子作為免費或特許名額，提供給單親家庭或有特別需要的家庭。所以說，私立學校也意識到，要為最貧困的人服務。實際上，窮人已經資助了最窮困的人。   所以，我們對此建議，將來的一條解決途徑是促進教育券計劃的實施，使最窮困的人能夠進入私立學校。TheProbeTeam的報告揭示，絕大多數窮困家庭的家長清醒地認識到，私立學校對他們更負責任，如果他們擁有這一資助，他們寧愿把孩子送到私立學校。   為什么不設計一套方法，利用家長的關注，利用私立學校更大的責任感和更高的效益，通過向家長發(fā)放教育券，使他們有可能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他們自己選擇的學校？如果潛在的腐敗問題能夠克服——也許通過來自私立慈善機構的資金——那么，這似乎將向拒絕私立學校的觀念提出了根本性的挑戰(zhàn)，使私立學校向愿意把孩子送來的所有人開放，并且和公立學校形成有價值的競爭，促使公立學校不斷提高質量，以便能夠留住孩子。令我疑惑不解的是，多邊或雙邊投資機構并沒有探索教育券這一解決方案。   英國教授思考中國問題   現在的問題是：這些發(fā)現和中國有關嗎？我不能確定，這也是我現在來中國的原因。我希望了解中國是否有為低收入家庭服務的私立學校，探索它們扮演了什么角色。我聽說北京和其他大城市有大量為“流動人口”服務的私立學校，我想，這也許正是其他地方的“為窮人服務的私立學�！保∫苍S，一些讀者能讓我們知道，這樣的現象是否確實存在。也許，讀者可以對我們的發(fā)現展開討論。   注：本文題目、文中小標題為編輯所加，本文照片為Tooley先生提供(作者為英國教育政策專家，紐卡斯爾大學教授，E.G.WEST研究中心主任，英國多家報刊的專欄作家，曾5次訪問中國，著有《全球教育產業(yè)》等書，聯系方式：james.tooley@ncl.ac.u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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