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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中的“根”意識
人類有一種內在的生命欲求，那就是“尋根”的意識。美國作家哈利的小說《根》風靡全世界，經久不衰；香港鳳凰衛(wèi)視攝制的電視專題片《逝去的家園》，使多少人感慨、贊嘆、沉思？余秋雨教授的《文化苦旅》、《千年一嘆》，又讓多少人在歷史的長河中徜徉、回味、留連忘返？這些社會與人生的現(xiàn)象，本質上都是我們人類共通的“尋根”意識的表現(xiàn)。 當然，人在剛出生時，沒有生命史，沒有文化的意識，不會去尋根；人在少年、青年時，風華正茂，所關注的是當下，所瞻望的是未來，不愿去尋根。可是，當人們進入了中年，特別是步入了老年時，一股濃郁的尋根意識便逐漸地凝聚凸現(xiàn)出來：思鄉(xiāng)之情越來越強烈，回顧過去的時間也越來越多，有時仿佛覺得現(xiàn)時似乎已不重要，逝去的年華則是那樣誘人。人生的“根”意識是隨著生命的流逝而漸趨強烈的。 實際上，不唯個人之生命有其“根”，一切自然物的形態(tài)都有“根”；順著“根”，人們可以追溯其最原始的存在狀態(tài)。人類創(chuàng)造的一切文化的樣式更是有其“根”，所以，文學有文學史，哲學有哲學史，歷史學本身也有一個史學史。民族有民族之根，文化有文化之根，精神也有精神之根，國家自然也有其根。萬物皆有“根”，萬事皆有“根”，于是，尋根意識成為人生中普遍的也是必然的觀念。 那么，被認為專注當下此在享受的現(xiàn)代人為何也會有強烈的尋根意識呢？實際上，現(xiàn)代的“尋根熱”有非常深刻的背景，那就是人類生存方式的困境——孤獨。 葉梅在小說《五月飛蛾》中描寫了農村姑娘二妹，因賭氣獨自一人離家到了城里，徘徊一整天都找不到親戚，最后坐在路邊，看著車水馬龍的人流，心里想：“為什么在石板坡，方圓幾十里的大山只有幾十戶人家，但隨時都能感覺到人的存在，某人唱支山歌某家爭個嘴大家都知道，某人去砍柴去走人家，大家也都看得明白，而在城里卻感覺不到人呢？密密麻麻走來走去的人是不是都匯到那層網(wǎng)里去了呢？”在滾滾的車流人流物流的裹脅中卻感覺不到有人，在冷僻的山間村舍小溪旁卻始終彌漫著一種人情味，這是何故呢？因為現(xiàn)代人的生存領域無數(shù)之多，要做的事無比繁雜，人們沒有時間、沒有興趣，也沒有心情去關心與自己利益無關的人和事，人人如此，造成人人都覺得無比孤獨與惆悵。 所以，現(xiàn)代人的孤獨，不是人際關系、社會關系的缺失——如被拋棄到荒島上的魯濱遜式的孤獨，而是身處繁密的人際交往之中，身居熙熙攘攘社會里的孤獨。在存在的層面，人們熱鬧得很，每天也許要與數(shù)百人打交道；可是，在人生的層面，人人都不關心他人，他人也不關心自己，所以，在內心世界，在人的精神領域中，人們倍感孤獨。這便激起人們一波又一波的故園、故鄉(xiāng)、家族史、生命史等等的尋根熱。而這一切，又無不都是人生之“根”意識的表現(xiàn)。 不過，人們去尋根，不能僅僅是回顧過去。正如現(xiàn)代生命科學已經證明了的，決定一切生命體的是其剛剛形成時所含蘊的“基因”。所以，生命之根是“基因”，它決定了生命體的性質、發(fā)展等；而文化的樣式、精神的樣式、實物的存在，可以說皆有其內含的“基因”，是這些東西決定了它們的存在及發(fā)展。因此，尋根者，并非僅僅是追溯萬事萬物的最初形態(tài)、最先的存在樣式，而是尋找其“基因”，以把握事物的性質及發(fā)展變化。 在人生中，每一個個體了解別人易，理解自我難；認識社會易，看清自我難。人要真正認識自我、掌握自我，從而規(guī)劃自我的人生之路，就必須不斷地回顧過去，反省生命的歷程。這是掌握自我人生性質的主要方式，也恰恰是人們把握未來發(fā)展方向的最佳方式：走何路，如何走，以及怎樣發(fā)揮自我的長處，避免弱點。因此，人們若能不斷地“尋根”，必可為人生的成功奠定堅實的基礎。 所以，人生的“根”意識所派生出的尋根努力，不應該僅僅是對自我生命歷程的回顧、反省、咀嚼、品味，而是回歸原點，在生命的追憶中，進一步掌握自我生命的性質，尋找到未來人生發(fā)展的資源，激發(fā)出新的動力。 可以說，“尋根”意識不僅是人類、也是中華文化的一個悠久的傳統(tǒng)，更是我們生命過程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為了掌握自我的命運，為了規(guī)劃我們的人生，也為了使我們獲得生活的幸福、擺脫孤獨，我們應該突顯尋根意識，立足此在，回溯過去，展望未來。 《中國教育報》2003年4月30日第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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