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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回家
我們回家文／張廣鑠
廣東普寧勤建學(xué)校小揚(yáng)美新校區(qū)
遇見
我叫暮明。
生活在這個南方溫暖的小城鎮(zhèn)，有著大把大把的試卷和大片大片的空洞，很忙也很安靜。
攸然總是笑著對我說，暮明，你的名字好奇怪。說這些的時候，她張開五指，任憑陽光掠過指間，灑在逐寸斑駁的墻上。我看著攸然，一如看著過往丟失的歲月，顏歌以及蒲公英的約定。我知道，那些在樹蔭下抬頭看摔裂的支離破碎的陽光的日子，再也不會重現(xiàn)。
關(guān)于顏歌的記憶來得很唐突。
我依稀記得，彼時我剛上初一，騎著單車從書店里出來，驀然撞上了一個人。我連人帶車倒下，爬起來時，瞥見被我撞倒的那個人拿著我買的書。他說，你看這個？然后我們就認(rèn)識了。在這很久之后，顏歌告訴我他也很喜歡那個高三少年寫的書。我記得那個時候顏歌背著吉他，長長的頭發(fā)和干凈的笑容，帶著些許的孤寂，他對我說，走，我們回家。
記憶里，顏歌的家很空蕩，冷氣很足，灑落一地的塵埃很久沒人打掃。我看著他墻上掛著的一幅抽象的畫—一一個被撕裂的鮮紅的心臟，支離破碎在淺綠的荊棘中。我說，你家里只有你一個人嗎？顏歌撫起地上的塵埃，告訴我，他爸爸死了，媽媽改嫁給有錢人。他說，暮明，你知道一個人在空蕩的房間里看書的時候，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嗎？我不知道該怎么辦！說這些的時候他很不爭氣地哭了，液體滴在地板上，暈開一抹的黑。
看著窗外的夕陽，酡紅如醉。我說，看，一天又這么過去了。
從那之后，顏歌就經(jīng)常和我在黃昏之際走過這座小城鎮(zhèn)，看風(fēng)穿越即將被黑暗吞噬的舞臺。悲傷靜靜蠕動，一張一合；螞蟻爬上胸膛，撕咬，隱隱作痛。顏歌從地上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塵灰，他說，走，我們回家。
絕望
學(xué)校的氣氛總是半死不活的壓抑。老師在講臺上唾沫橫飛，下面的腦袋橫七豎八。我看了看窗外，顏歌坐在臺階上等我下課，面容安靜。還有十分鐘。那邊有上體育課的學(xué)生嘻嘻哈哈，有個女生跑過來，在和顏歌說些什么。我笑了笑，低頭做筆記。
十分鐘后我來到顏歌身邊，女孩還在。見到我，顏歌對我投出無奈的笑，站起來。女孩亦笑，伸出手，說，我叫攸然，你叫什么名字？我有點愕然，很少見到如此大方的女孩。隨后我握了握她的手，我說，暮明。暮明？暮明！她重復(fù)念著，然后咯咯地笑起來。 (作文大全 www.panasonaic.com) 她說，暮明，好奇怪的名字。
傍晚，我和顏歌中間就多了一個人。顏歌依舊那么安靜地看著天空，看黑暗漸次淹沒嫣紅，然后他說，走，我們回家�；丶遥控徽酒饋�，她說，我們？她笑了。她對顏歌說了一句話，然后世界都安靜了，空氣里流動的，都是窒息。她說，可是，我沒有家。
攸然還是孩子氣般地好奇。她盯著顏歌房間的那幅畫，那個荊棘中四分五裂的心臟。她說，這幅畫，叫什么名字？我看著顏歌，他背對著我們，看窗外的黑。良久，他沒有說話。攸然于是笑了，她說，我來給它起個名字吧。然后她仔細(xì)想了想，她說，絕望。絕望！她輕輕地笑起來。我看到了顏歌的神情，倒映在玻璃窗上。他翕動著嘴，但終于還是沒有說什么，眼神一如既往的安靜。攸然的笑在黑暗中綻放出絕美的傷口，說不出的悲傷，燦若桃花。
第二天我們?nèi)タ戳穗娪�，我記不清電影的�?nèi)容了，我只記得后來攸然哭了，因為里面的一段對白——“媽媽，十字架是愛的標(biāo)志嗎？” “是的，孩子。而愛也常常意味著十字架。”
顏歌坐在我旁邊。透過灰暗，我看見他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
彼岸
小城鎮(zhèn)的冬天沒有雪，但有寒冷的風(fēng)。攸然帶我們?nèi)バ∠锍耘Ｈ饷�。煙霧繚繞，有吆喝聲和吵架聲。顏歌笑了笑，他低頭對我說，這里很有家的感覺。家的感覺？攸然笑了。顏歌還是很安靜，安靜得剛說的話像是幻聽。我看看顏歌的眼，洶涌著黑色的波濤。世界仿佛靜止了，聽見黑暗的哭泣。
然而我知道，顏歌終究和我是不同的。他媽媽可以給他很多的錢，他可以肆無忌憚?chuàng)]霍自己的青春。而我有完整的家，我要努力學(xué)習(xí)，我要在這初三結(jié)束時考上一所重點高中。甚至，我回家有熱燙的湯，而顏歌卻不會有。我們終究不同。顏歌笑了，他說，暮明，我是不是永遠(yuǎn)也找不到自己的幸福？如果是，那我是不是要放棄？我看著顏歌，說不出話來。
相比之下，攸然似乎好那么一點。她總是收到來自于不同男孩的情書，她總是在吃面的時候把它們拿給我們看�？此匦�，我就在想，這個女孩不會愛上任何人，她把別人的希冀撕碎，并且殘酷得不露痕跡。我想起那一天，她說，我沒有家，沒有！她還說，絕望，絕望！多好聽的名字。
可是我錯了，這個女孩，某一天的黃昏，她對顏歌笑。她說，顏歌，我喜歡你啊，我喜歡你��！她咯咯地笑。顏歌沒有說話，他還是那樣安靜。良久，顏歌站起來，他說，對不起……面對這樣的結(jié)果，攸然會哭，我是這么想的。但是我又錯了。攸然笑了，燦若桃花。她說，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的。我看見顏歌喉結(jié)上下抖動，欲言又止。終于，他對我說，我們回家。
后來攸然就沒有再出現(xiàn)了，我們?nèi)フ宜瑓s發(fā)現(xiàn)她早已不在學(xué)校。仿佛是一場夢境，淺夢既醒，已在彼岸。而我和顏歌依然穿梭在小城鎮(zhèn)的大街小巷，看來往的人和物，沒有感覺，沒有生機(jī)。
割裂
顏歌常常帶我去一家小書店，那里的老板很熱情，他常會免費送給我們許多書。我把那些書放進(jìn)書櫥，寫上日期，鎖上鎖，隔窗看著它們，像是一個華麗的夢，可惜一碰就碎。
然而母親終于爆發(fā)了，她說你到底還要不要讀書？她說我真是白養(yǎng)你了，你到底要浪多久才夠？造孽啊造孽！然后她撲過來打我，我站著沒動，任憑她打。很久之后，我說，好了你別打了，別打了。媽！母親披散著頭發(fā)，站在我面前，泣不成聲。我說好了，媽。然后我走進(jìn)我的臥室，關(guān)上門，抱著枕頭哭了。
我和顏歌，終究是不一樣的。
然后我就妥協(xié)了，背著書包，穿著校服，走過城鎮(zhèn)的每個角落，告訴所有人，我是個好學(xué)生。顏歌沉默了，只是在放學(xué)時陪我走過黃昏……
母親端著水果進(jìn)來，讓我吃完再做作業(yè)。我看看表，10點多了，我又想起了顏歌。想起他是不是還在某一個黑暗的角落里仰望星空，會不會還以為我在他身邊而問我哪一顆星星是他的幸福，會不會發(fā)現(xiàn)我不在了而安靜的絕望。
終于在某一天，顏歌跟著我走到樓下，他說，暮明，陪我走一走，走一走好不好？我看著他的臉，說，好。然后我們像以前一樣，背上憂傷的行囊，漫步在小鎮(zhèn)的迷夢中一，看路人行色匆匆，看即將上演的黑夜拉開序幕……
最后，我說，顏歌，你不用再來找我了，我要好好學(xué)習(xí)，我真的要好好學(xué)習(xí)了。我們是不同的，終究是不同的。我需要考上一所好高中。所以，我要努力，我不想讓我媽媽擔(dān)心。
黑暗在我身后迅速覆蓋，整個世界。
顏歌笑了，他說他要去找他媽媽。他說暮明，你知道嗎，兩年過去了，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沒有家的日子。我發(fā)現(xiàn)，我早就原諒她了。然后他抬頭看看天空。他說，暮明，你看，有些東西，你我，都是需要妥協(xié)的。我安靜地走進(jìn)黑暗的樓梯，用力地，揉著發(fā)紅的眼。
回家
顏歌走的那一天，我在家做作業(yè)。當(dāng)我趕到機(jī)場的時候，只聽見頭頂轟鳴而過的巨大聲響。然后我蹲下來，不爭氣地哭了。
之后我收到兩封信。
此時我已經(jīng)是真真正正的好學(xué)生了。很多時間做作業(yè)，很多時間看書，很少時間睡覺，很少時間聽歌。
那兩封信，一封來自顏歌。他說他在西安，生活得很好。他說西安的黑夜很漂亮，有空他回來帶我去看。我輕輕笑了，漂亮而干凈的筆跡，是你嗎？
站起來，想起他眼神里黑色的漩渦。他笑，他說，我們回家。
而另一封信，上面寫著兩個陌生而熟悉的字——攸然。她告訴我她在上海，在她姑姑家。她說，暮明，你知道嗎，我終于找到家了。我想起了那年冬天那個女孩，她說，可是，我沒有家啊I她說，顏歌，我喜歡你啊……
未了，她說，暮明，你記得顏歌家中那幅畫嗎。那個四分五裂的心臟，在綠色的荊棘中的心臟。其實，那幅畫的名字，顏歌告訴過我。它的名字，是愛。
窗外有寒風(fēng)。我站起來看看窗外有些蕩漾的湖。一切，都過去了，不是嗎？
這么冷的天，春天不會來了吧。
大海在地平線上，爆發(fā)著黑色的沉默的力量。 （指導(dǎo)老師：鄭傳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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