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教會我們什么：1988年的財富

時間教會我們什么：1988年的財富　　
　　1988年——足以讓我銘記一輩子。這一年，我六歲。六歲的我，逐漸具有成年人的勤勞與能干。村里人都夸我像個“破小子”（其實我是個女孩），家里家外啥活都干。
　　
　　這年剛打春，一天我發(fā)現爹和娘各吃了一大把藥后，和我開玩笑似的說，雪晴，如果將來有一天父母不在你身邊，比如出去打工或者……你會很懂事地和爺爺一塊兒生活嗎？我摟住娘的脖子打轉轉，你們出去之前可以教我呀。不知為什么，爹和娘抱著我，好大一陣子才肯把我放下。
　　
　　暑假里的一天，爹把我摟在懷里，親昵一番說，雪晴，你能和我一塊下地拔草嗎？我不假思索地說，可以。爹反過來問我，你說話算數？我撲閃著豆大的眼睛盯著爹一言九鼎地說，那當然。田野的路上，灑滿了白花花刺眼的銀斑，知了大合唱，偶爾從莊稼地里送來一股燥熱的午風，使人頓覺喘不過氣來。我真有點后悔剛才的承諾。爹似乎看出了我的悔意，想反悔是吧，現在還不晚。我不情愿地提高嗓音說，你太小看人了，我才不反悔呢。
　　
　　來到我家地頭，爹說，咱們一人拔一趟兒，看誰最先拔到地那頭。我鉆進一人多高的玉米叢中，揮舞臂膀，咬緊牙關，一棵棵雜草躺在我的背后奄奄待斃。等拔完草回到家里，娘見我的臉、胳膊和腿上被玉米葉拉出許多道小口子，站在一旁心疼得淚嘩嘩往下流。爹忙把娘拽到里屋，小聲地告訴娘說，心里別不是滋味。娘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點了點頭。
　　
　　我洗洗臉，換上干凈的衣服，躺在吊扇下涼快。娘遞給我一根冰棍說，沒想到我女兒真棒。第二天上午，娘讓我學做飯。我說，娘，我從來沒有做過飯，行嗎？娘說，不學咋會？一遍生，二遍熟，做多了自然就會了。娘把我領進廚房里看著我，隨我折騰。
　　
　　我捧六捧米，抓三把棗干放進鍋里，小火熬煮。
　　
　　我知道他們最喜歡吃炒黃瓜。我沖洗好黃瓜，放在案板上，一會兒，案板上到處滾著一骨碌一骨碌的黃瓜。由于我的身高不夠，就自己搬來凳子站上去炒菜。拿起鍋鏟，把油倒進炒鍋里，這時不料油濺了起來，我又找來一只大手套套在手上。等把帶有水的黃瓜放進油鍋，油濺得更高了，我靈機一動，把爹的安全帽找來戴在頭上，費盡千辛萬苦終于把菜炒好了。
　　
　　這一切，爹看在眼里，記在心上。娘俯首帖耳告訴爹說，女兒必須得……父親微微點了點頭。
　　
　　時間又過去半月，一場暴雨沖去了暑期的悶熱。爹和娘陪我來到陳摶公園游玩。我蹦蹦跳跳走在前面，他們手挽手走在后面。這時一位中年人弓著腰，背一個大包裹出現在我們前面，爹喊住我，比劃著給我使個眼色。我躡手躡腳跟在中年人的身后，用兩只小手使勁向上托住中年人背上的大包裹。當中年人發(fā)現我的時候，我已經雙手托了50多米遠。中年人感激地說，謝謝你，小朋友。
　　
　　我回頭張望父母的瞬間，他們沖我伸出大拇指，隨即追上我說，剛才你表現得特別出色，走，帶你玩過山車。
　　
　　爹給了我30塊錢讓我到售票處買三張票。我站在長長的隊伍后面排隊。時間一分一秒地溜走，終于快輪到我買票了——我的前面只隔著三個人。當我低頭瞅我攥在手心里的錢時，一名男子趁機插隊站在了我的前面。我生氣了，拽住男子的衣角說，你不能插隊。男子沒理我，也沒動。爹走上前竊竊私語地告訴我說，不要生氣，也許這位叔叔有要緊的事情急著辦呢，你要原諒他呀。
　　
　　開學的前一天，爹和娘商量好似的打起背包說是南下打工，要我在家好好上學，聽爺爺的話，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爹和娘叮囑完，淚眼汪汪地一步三回頭消失在村落的盡頭。
　　
　　一年、兩年，爹和娘沒有回來。我急問爺爺。爺爺很難為情地解釋，我知道你想他們，他們在外面也想你呀，等你長大了，他們一定會回來的。于是我天天盼望著長大。
　　
　　盼啊盼，我不曾想過，爹和娘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過。直到我讀初中，爺爺才告訴我爹和娘已經去世五年有余了——那年，父母雙方均患上了癌癥，他們?yōu)榱瞬蛔屛疫^早地為失去父母而影響到我的成長和學業(yè)，就騙我說外出打工去了。
　　
　　那天晚上我整整哭了一夜。
　　
　　如今掐指算來，爹和娘已經離開我20余年了，但我永遠不會忘記他們。那年，是他們用孱弱的生命給了我一生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貴財富——教會了我吃苦、自食其力、助人為樂和忍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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